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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000亿隐秘小镇的灰色炼金术与血色江湖
中国有许多富甲一方的产业,既承载名誉与梦想,也彰显着权力和荣耀。身居其中的商人,个个腰缠万贯,多数以神秘和低调著称。至于财富密码、阛阓厮杀和江湖阴险,更是少少对外吐露。
黄金珠宝就是其中一例。每当有人追问, 中国黄金珠宝店为何整体姓周?知情者只能抿嘴一笑。两大商帮和数个家族耐久掌控数千亿市场,其余多数沦为配角和打工人,只能拾捡撒落地上的面包屑。三月初,周六福被爆再次袭击IPO。一时风云再起,为幽静的江湖平添不少变数和主要气氛。“说得难听一点儿,”一位北高商人私下称,“莆田人要是团结起来,这些品牌一下子就倒掉了。”
北高是莆田靠海的小镇,三面临海,土地被盐碱侵蚀,曾为贫困和饥饿所扰。但现在,北高和周边村镇走出来的十多万人,掌控着中国黄金珠宝行业的半壁山河。
该行业市场规模7500多亿元,北高商人控制着4000多亿,漫衍在加工流通和零售环节。在零售端,他们占有65%的份额,十大品牌加盟店,七成在他们手里。若是算上金银钻石质料、包装质料和首饰接纳等延伸领域,帝国的领土或将更为辽阔。
帝国的掌控者绝大多数身世农民。他们遍布天下,既相互自力,也有配合的精神纽带。与残酷环境的周旋,既塑造了怪异的韧劲,也形成约束所有人的规则。他们借此不停从矿石和人性当中炼出黄金,建起隐秘王国。
不久前,亿邦动力前往深圳水贝、莆田北高、黄石和上塘等地观察采访,试图揭开隐秘小镇的炼金术和它背后的血色江湖,出现一幅庞大但真实的商业图景,讲述繁荣和事业从何而来,向那边去。
“要么靠家里,
要么混着名堂”
很难再找到一个地方,能像埕头一样,既充满魔幻,又纪录着现实。北高商人一生所有的套路和战略,均深深植根于那片土地。
埕头是莆田北高镇靠近海边的渔村,距离市区约为30公里,悄悄地置身于海滩向丘陵过渡的盐碱地里。十七世纪中叶,满清政府为斩断郑乐成军队的供应,下令烧掉莆田沿海的衡宇、农田和森林,往后当地的生态被损坏,魔难随之来临。
莆田籍作家郑国贤第一次去那里,看到生产队整理过的土地很差,除了摇曳的地瓜和豌豆叶子,沙地里再难长出其他器械。“炎天去,看到庄稼,以为异常伤心和可怜。”
1981年,他从莆田区域理论大专班结业,第一份事情就被分配到北高。那时,饥饿的阴影仍然笼罩着周围的墟落,人们一样平常的食物包罗地瓜、菜头(一种白萝卜)和豌豆。“地瓜还好,菜头异常难吃,但有时刻都没有的煮,经常吃不饱肚子。”他说。
今天,贫穷和饥饿已经远去,那里成了4000多亿北高黄金珠宝帝国的心脏地带,也成了人们瞭望帝国的窗口。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,它和周边的村镇都保持着平静和低调,村里行人寥寥,豪宅大门紧锁。
不外到了春节,北高将酿成回乡商人的竞技场,迎接短暂的喧嚣与骚动,也恣意展示帝国的盛况。今年春节的一天上午,我搭乘北高人阿彪的顺风车,从莆田市区前往北高埕头,见证这个要害时刻。
顺风车进入北高,视线所及的电杆、路灯、墙体和广告牌,险些全被黄金珠宝广告包揽,绝大多数品牌并不在内陆开店或者销售。“没听过没用过不主要,做生意的需要这器械。”阿彪说,“广告的巨细和若干,能看出实力。”
有了令人羡慕的财富,北高商人现在盼望收获尊重,有人回乡盖房修庙,有人捐钱建学校修公路,也有人研究家族从事黄金珠宝的历史,试图续上历史血统的光环。一家着名品牌企业称,它的历史可以追溯至晚清年间祖辈在上海开设的银楼;另一家则说,1878年家族就在外地谋划金银器作坊。
经亿邦动力观察发现,北高打金(制作和修补金银首饰)手艺的源头,较为可靠的说法是脱胎于铁锅和铝锅修复手艺。今天被北高商人奉为鼻祖的叶先锋,曾担任北高埕头铁厂炉长,掌握了铸造和修补铁锅铝锅的手艺。
靠这门手艺行走江湖的时刻,叶先锋和徒弟有时发现,同样的手艺还能打金,后者收入更高。20世纪80年月,在叶先锋等人的刺激下,一千多北高人外出打金,每月收入200-300元,而加入公职不到50元。
新闻传回村里,人们沸腾起来,许多人都想随着去打金。那时,外出打金代表着逃离贫困生涯和苦力劳动的时机。村干部也来发动,激励人们团结起来,能带走几个就带走几个。
打金的手艺门槛不高,学习途径有三条:一是家族传帮带,二是加入培训班,三是偷师学艺。
陈珍富现在是中国人造钻石行业举足轻重的商人,在雅安、梧州、莆田、井冈山和鄂尔多斯等地开设工厂。他曾混入福州金店偷师学艺,学成后回莆田开店,还以一所大学的名义在电视台打广告,招收高考落榜生,教人打金。
郑国贤采访北高黄金珠宝富翁,写成《男儿脚下有黄金》一书。我问,为何北高商人独霸黄金珠宝?郑以为,一是由于穷,穷则思变;二是莆田深受儒家文化影响,宗族气力壮大,一人闯荡乐成,必须带着整个家族外出淘金。
中午十一点,埕头街到了,阿彪把车停在十字路口,他的装修店周围。埕头街长约两公里,把埕头村分为两半。
早年,北高人游走天下,抵家门口帮人打金,赚取加工费。90年月,他们完成资源原始积累,也有了口碑和声誉,逐渐稳固下来,开设金银加工店。约莫同时,埕头街逐渐生长成质料批发和首饰加工市场,毗邻天下打金的北高人。叶先锋曾因“投契倒把罪”被关押一个多月,出狱后在此倒卖质料。
高中结业后,阿彪随着亲戚外出做过几年黄金珠宝店。他说,北高人出去开店,焦点岗位必须用自己家族的人。年轻人随着家族成员学习谋划,掌握了产业链上所有环节,会在家族的支持下出来创业。
在北高,年轻人对家族有着庞大的情绪。一旦进入父辈们确立起来的产业秩序,受抵家族势力夹持,他们将很快拥有同龄人羡慕不已的财富。在中国一二线都会,一家100多平方米的黄金珠宝店,投入500万元左右,只要熬过第一年,第二年最先每年能赚到60万-100万元。
不外,价值是受制于怙恃甚至整个家族。一旦脱离家族网络,年轻人将失去护佑,包罗款项和资源。北高人以埕头的黄金零售为中央,逐渐拓展到钻石、银饰、水晶、玛瑙、翡翠等,涵盖整条产业链,队伍也辐射到周边的村镇。
“要么靠家里,要么你出去混着名堂。”阿彪说。
一次饭局,在外地开店的高中同砚说,卖肾也要把老家的屋子盖起来,由于它直接决议家族能不能在村里挺直腰杆。没过多久,阿彪回到老家,做起装修生意。
春节的埕头街,拥堵嘈杂,沿街玲琅满目的别墅修建和装修公司,替换了曾经的黄金珠宝首饰质料批发和加工市场。阿彪把车停在一排装修店前,说今年各地提倡就地过年,许多在外做生意的北高人没回来。
车窗外,不到半小时,一辆悍马、一辆保时捷Cayenne、两辆宾利和几十辆飞跃和宝马,从十字路口飞驰而过,像极了微型车展现场。
吉H、黑D、甘P、赣B、冀B、陕A、粤G、桂A……把这些一闪而过的车牌网络起来,或许能拼出一张中国舆图。
“转罗马做什么?
我又不是文化人”
魏则西事宜发生后,“莆田系”三个字让人望而生畏。短时间里,莆田和莆田商人似乎面临一场声誉危急。
那时,帝国正处在权力和荣耀的巅峰。我直接和间接接触过的莆田商人,似乎并差异意这样做。在他们看来,不明白是由于不领会,“莆田系”背后是几十万农民讨生涯的血泪史,无所谓批判。
在已往很长的一段时间,中国对金银接纳管制,未经允许,私人不得开采、提纯、加工和贩运。本世纪初,相关限制排除时,一些北高商人的财富已经数以亿计,有人拿数万万在北京买别墅落户,也有人斥资数万万买下荣华商业中央的物业。
“莆田商人的做法是先干起来再说,等着政策认可。一旦政策允许,他们浮出水面时,已经有相当的实力。”作家郑国贤说,“有些器械听起来惊世骇俗,但人被逼入绝境,发现生涯原本就是这样。”
在莆田,东庄人开医院、忠门人搞建材、北高人倒卖黄金、仙游人做红木家具,都是这么操作,熠熠生辉背后,也有隐晦的一面。相对而言,北高黄金珠宝商帮是其中最清洁的一支。
他们绝大多数只有中小学文化水平,但头脑天真,智商和情商都不低。
20世纪80年月初,都会面临伟大的就业压力,各地银行纷纷确立劳务公司,获得允许售卖金银首饰,解决职工支属的就业。打金人捉住时机,承包亏损的柜台和劳务公司,员工保留,薪水照发,用治理和手艺盘活它。
北高商人不仅洞察人心,另有极强的向导力。翁金武现在有70多家黄金珠宝店。他曾承包天津华龙金店,员工保留,每月300-400元/人的人为照发;他投入50万元,让员工也随着投资。第一年利润30多万,他拿出20%分给员工,人均四五千元。金店耐久亏损,拿到年终奖那一刻,似乎发了大财,所有人沸腾起来。
在国家管制金银的年月,从开采、提纯、加工到零售,有一套国有系统维持运转。北高人多年谋划,终于确立一套地下系统,逐渐掌控除金矿外的整条产业链。私人从事这项流动,无异于刀口舔血,但利诱之下,许多人愿意成为刀尖上的舞者。
那时,制作金银首饰的质料有三大泉源:一是矿石提纯,二是走私,三是接纳的碎金银或者首饰。1990年的某个时段,北高人能以70元/克的价钱拿到黄金,再按130元/克的价钱,卖给东北和华北的打金人,一次赚钱至少几十万元。
运送黄金的事情,称为“拖金”,被严令阻止,但利诱着实让人难以抗拒。长距离的拖金,一次通常可以携带2-3公斤,运费3元/克,收入6000-9000元。勇敢的拖金人,一次最多可以携带十多公斤,收入3万元。
在旅馆、车站以及通往金矿的每条交通要道,都可能遭到缉私队的盘问。拖金人为逃避检查,发现许多藏匿设施,有人用避孕套把黄金包起来,吞进肚子;有人把黄金塞进肛门,踩在鞋底;也有人把黄金塞满腰带和内裤夹层,穿在女人身上。
拖金一旦被抓,除了没收携带的黄金和钱财,还要罚款。罚完款,有时会遣送回家,有时还要关上数月。但他们很少显示出气馁,被释放后,稍作歇息,再次踏上拖金之路。
若是拖金极具风险,只适合少数人,那么在客人眼前偷金,险些是每个打金人必须掌控的手段。最常用的设施是王水偷金,用高浓度硝酸和盐酸配成的溶液洗濯首饰,或者用工具打磨,让金渣掉入王水。手艺改良以后,泛起了融化掺入偷金,即融化黄金首饰,掺入银和铜,降低黄金纯度。
一只纯金手镯,融化翻新三四次,就只剩下银和铜。打金人经常私下开顽笑,说东北女人太有趣,好端端的金首饰,非得折腾融成纯铜才喜悦。
厥后,随着行业逐渐走向透明和规范,偷金也走向终结。一位深圳水贝的黄金珠宝从业者说:“现在流传太快,一曝光出来,店没法做了,品牌也救不了你。”
在某种水平上来说,偷金也是一项社会成本。偷来的金渣,打金人不能所有收入囊中;而是融化后加入铜和银,再制作成首饰,送给亲友密友疏通关系。莆田系的乐成,若是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,这算其中一条。
一对伉俪在东北小镇打金。现在,她常驻深圳,在深圳和武汉拥有数家高端珠宝门店,主营意大利手工珠宝,工厂设在罗马。她偶然会带上专职的意大利语翻译,飞往罗马查看工厂。一次考察途中接到电话,有人建议多在古城转转,她说:“转罗马做什么?我又不是文化人。”
历史兜兜转转。1661年,满清政府下令,销毁莆田沿海的衡宇、农田和森林,边民被迫迁界,界外往后走向凋敝。300多年以后,数万界外人的后裔涌入东北,在满族人的发祥地讨生涯。
今天有一种说法,投资不外山海关,但莆田北高商人却在那里发家致富,建起隐秘帝国。爱恋、华昌、六桂福、福美华、荟萃楼、金匠世家和金珠等莆田系品牌的首创人都曾在东北打拼。
“产业链传统,
耐久被两大商帮垄断”
2001年4月27日,中国人民银行宣布,作废黄金统购统配制度。一年后,上海黄金生意所开业,金银质料市场走向市场化。又过了一年,北京作废黄金制品生产、加工、批发和零售等26项行政审批。
此时,北高人踏足该行业已经二十余年,掌握着从上游质推测下游零售的整条供应链。加上资金优势,他们最先大肆进攻,有些在天下开店,有些在深圳水贝做供应链,一个黄金珠宝帝国逐渐成型。
2003年,中国黄金珠宝行业迎来黄金十年。现在人们熟悉的四大港资珠宝品牌,周大福、周生生、六福和谢瑞麟,那时进入内地赛马圈地;而老凤祥和周大生等内地品牌,也开放加盟。
除少数做自有品牌,绝大多数莆田商人疯狂加盟,以极快速率攻城略地。一位北高商人曾将深圳新兴品牌带到北京,发现卖不动,厥后转做周大生,才死去活来。现在,他在北京有5家珠宝店,所有加盟周大生。“越往北走,老凤祥和周大生的影响力越大。”他说,大品牌有影响力,还能解决售后,门店省心许多。
除了做加盟店,他们还在天下做了不少黄金珠宝城,把多个品牌搜集起来,实在背后是统一个老板。多年后,这种情形不停重演,规模越来越大。2005年,北高人在天下有1万多家黄金珠宝店,现在为2万多家。
北高人挣了钱,除盖别墅买豪车,还会收购物业。好比,叶金扬在云南有5家金店,1家茶叶公司,所有店肆都是买下来的;十多年前,爱恋珠宝首创人张清群拿数万万买下成都春熙路的一处店肆,厥后地价飞涨,现在价值跨越4亿元。
早些年,打金人每赚到一笔钱,就要回趟老家,把现金存在北高,身上只带300-500元盘缠。生意做大以后,他们举家外出,钱也不再拿回老家。人身上财富一多,很快就会招来横祸,甚至是杀身之祸。
快速扩张的那些年,莆田人的店肆一再被抢或者被盗。2009年,仅媒体报道的被抢劫案就有4起:云南云县黄金珠宝店被抢,老板一家四口被灭门;接连两天,吉林长岭县两家黄金珠宝店被抢;吉林松原市黄金珠宝店遭抢劫,三人被害身亡。
江湖阴险,有时来自内部的倾轧。在莆田商人看来,围绕家族发生的秩序、认同和利益,近乎逾越一切。但跨出家族,家族和家族之间有时也形同陌路。北高人和北高人做生意,诓骗、偷窃和损害时有发生,有人因此一夜跌落谷底,沦为社会底层。
四川屏山县曾发生一起黄金珠宝店抢劫案,被警员截获时,黄金已融为金锭,正准备做成首饰。偷窃者为莆田同乡,在70公里外的云南绥江开黄金珠宝店。
中国东南沿海有着漫长的宗族械斗历史,而且离今天似乎并不久远。早年在东北,北高人为了抢夺争媾和地皮,同乡之间经常大打脱手,甚至发生猛烈的群体械斗,连东北人也卷入其中。厥后,北高人带着东北人,一起打到华北。在莆田,每年春节的闹元宵和赛龙舟,试图填补人们外出发生的间隙与裂痕。
或许正因云云,许多北高商人乐成以后,都保持着低调。在本世纪初,另一个低调掌控黄金珠宝行业的商帮,也迅速在深圳水贝崛起。随之,生产和批发相关的环节向深圳集结,中国黄金珠宝的中央正式移师水贝。
今天的水贝,黄金珠宝大厦林立,富贵奢华广告各处,琳琅满目的展厅和急遽而过的商人,见证着它的繁荣与躁动。
水贝搜集着3000多家品牌,活跃着30多个生意中央和批发市场,背后毗邻着4000多家工厂,供应天下80%的黄金珠宝饰品。水贝不仅向各省批发商供货,也是电商、微商和直播带货的货源地。
春节事后,我在水贝见到贝诗珠宝首创人钟卫平,他创业不到一年,刚拿到一笔融资。他说:“黄金珠宝产业链对照传统,耐久被潮汕和莆田商人垄断。”
潮汕人主导生产加工,莆田人主导零售,但他们也有延伸和渗透,分食中央环节。走在水贝,周遭两公里内都是展厅,绝大多数属于两大商帮。
对于迅速崛起的潮汕势力,北高人不会感应生疏。在金银管制的年月,打金所用的质料,其中一大泉源就是走私。潮汕人占尽地理优势,从香港拿到货,走水路送往内地,卖给北高等地打金人,赚钱不菲。
金银市场化,套利随之消逝。往后,大工业生产替换小工厂和手事情坊,潮汕人迅速捉住时机,成为新生气力。今天水贝背后的黄金珠宝工厂,绝大多数由潮汕人掌控,好比百泰、粤豪、翠绿、宝福、爱德康等,只有少数在湖南和江西商人手里。
不外在生产加工领域,北高人也有过高光时刻。北高人曾用金块做成首饰,卖给国营金店或者拿到黑市生意,每克只赚10元左右的加工费,成本远低于国营工厂,成色和工艺基本靠近。受此影响,国营加工厂的生计空间被挤压殆尽。
然而,为什么北高人厥后没有占有产业链上游,而是潮汕人居上?我采访两家还在做工厂的莆田品牌,六六禧和拉卡拉珠宝,均以为是资金问题。
2000年以前,多数北高人的加工点,成本20-30万元,但大型工厂动辄数亿投入。“说得形象一点,打金相当于工厂内里的师傅,你能赚若干钱啊?你敢出去开工厂吗?”六六禧珠宝王慧敏说,“投资工厂比开店风险更大,不只要买装备养工人,还得有稳固的供应渠道。”
“这张纸基本满了,
很难再找到空位。”
我在莆田和深圳采访,北高商人都很眷念黄金十年。那些年,他们疯狂加盟,赚下巨额财富,传奇风行一时,别墅也像春天的麦芽儿,在老家的村镇突兀而起。
福建人去美国,下南洋,东渡日本,远赴欧洲,做生意赚了钱,一家赛一家,拆除祖屋,建成一幢幢别墅。福州阳下人在美国和欧洲做生意,用手机拍下当地乡下别墅,回来让修建师照着去建。但北高人的别墅,又高又大,样式单一,十分拥挤,前家炒菜,后家能闻到味儿。
WENGMIMI是一位有16万粉丝的B站UP主,真名叫翁晓君,与林允、黄宗泽等艺人过从甚密。但很少有人知道,网红的父亲是一位手握千家黄金珠宝店的莆田商人。翁晓君在B站发过老家别墅的视频,被人讥笑太土。她有些生气,说父辈们自食其力,多年起劲终于过上想要的生涯,这自己就值得尊重。
数万北高人不停转换身份,从农民、匠人和商人到今天的帝国掌控者,堪称一段传奇。不外,老一辈北高商人的审美和想象力局限,却也是事实。财富和传奇会麻木人的神经,而想象力的缺失,则会限制人的行动空间。黄金十年,北高“帝国”逐渐稳固,险些所有人陶醉在狂欢之中,很少有人注重到危险正在步步迫近。
2013年,黄金珠宝行业迎来转折点,也将帝国拖入险境。4月,华尔街做空黄金,国际金价大跌,中国大妈疯狂进场抄底。昔时中国黄金消费1176.40吨,较前一年增进41.37%,创历史新高。2014年,市场突然遭遇冰封,黄金消费下降到886.09吨,金条更是从375.73吨下降到155.13吨,暴跌58.71%。
莆田忠门木料商帮,比北高黄金珠宝商帮更大更神秘,垄断着中国80%以上的木料市场。在砍光美国阿拉斯加和俄罗斯远东区域的木料以后,他们继续向非洲的原始森林挺进,一小撮人以相互持股和开店等形式进入黄金珠宝行业。
市场疯狂的时刻,零售商人一直在加码。市场冰封,黄金十年终结,产业链上所有人都进入冬天,备受痛苦煎熬。2014年以后,不少资金撤出黄金珠宝行业,携带其他资源进入商业领域。
一位女商人转去做阿冒鞋,每次向欧洲发货,都是满满七大集装箱。厥后,货被查封,人也被带走。据靠近该商人的知情者称,她出来以后,又被另一位商人请去做运动鞋,年薪1000万元。
在黄金珠宝零售市场,莆田人占有65%的份额,却没有一家响彻天下的品牌。多年来,这成为许多北高商人的心病。中国大妈抢购黄金风浪发生后,零售营业下滑,门店陷入猛烈的价钱战,打造强势品牌有了新的紧迫性。
2013年底,一个叫鸳鸯金楼的品牌,在深圳水贝高调现身。30多位股东,清一色都是莆田黄金珠宝富翁。他们想以抱团的方式,集中资源推广,打造一个天下性品牌。
新品牌刚降生,便含着金钥匙。根据协议,鸳鸯金楼前期投资5亿元,开一部门新店,替换一部门股东手头的旧店。他们请陆毅鲍蕾配偶代言,还在中央电视台砸下不少广告,并延续三年冠名CCTV-3的《向幸福出发》栏目。
巅峰时期,鸳鸯金楼在天下有1000多家门店,还上岸新三板。不外很快,它就泛起了乏力,不停传出门店关闭和更名的新闻。一位在深圳水贝从事珠宝供应链的莆田籍人士称,他接触的加盟商,更名效果不佳,想改回原店名,发现已经被人抢占。
莆田系打造天下性的强势品牌,鸳鸯金楼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。“莆田人开零售店有一点欠好,就是不团结,也没有威望稀奇高的人。”该人士称,“你说你很有威望,在深圳混得怎么样,我那里也不虚,几十家上百家店呢。”
黄金珠宝行业上游集中,下游涣散。掌控上游的潮汕商帮多是人人族和大财团,而掌控中下游的北高商帮则以数目众多的中小企业为主。若是说潮汕商帮是一个大象军团,那么北高商帮更像蚂蚁雄兵。
现在,莆田系已经泛起一些小众品牌,好比信达祥、金至福、罗曼蒂、爱丽丝、蒂尊等珠宝;另外,另有一些强势的地域品牌,好比四川的爱恋和六禧珠宝,东北的六桂福和荟萃楼。
这些品牌想打入其他市场,似乎并非易事。“就像这条街,已经有二十多家黄金珠宝店了,再来一家完全生疏的品牌,你以为能存活下去吗?”王慧敏指着莆田步行街的金店说,“现在是2021年,这张纸基本上满了,很难再找到空位。”
新消费习惯和渠道,也在蚕食帝国的基本。最近十年,中国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快速增进,男女娶亲岁数一再被推迟,他们有更多的钱花在自己身上。年轻一代受过更好的教育,走过更多的地方,培育了对细腻生涯的品位。
北高人掌控的零售终端,多数是超大型商铺和珠宝城,纯金为主(纯金占有中国黄金首饰85%的市场份额),客户看重含量,近半用于婚嫁。“黄金戴起来很夸张,都说卖猪肉的才会戴,感受很土。”陈女士说,“年轻人更喜欢有设计感的珠宝,好比钻石、K金和玫瑰金等。”
北高商人不是没有时机,而是没有人捉住。品牌与设计,说小点代表着产物的灵魂,说大了是企业软实力的体现。黄金十年,它只是装饰北高商人权力大棒末尾的流苏。
现现在,当大潮退去,人们终于熟悉到,品牌与设计才是价值的源泉。现在,莆田商人起劲而不得的,也正是这个泱泱市场所缺乏的。
钟卫平的贝诗珠宝,通过短视频和直播带货,三个月创下万万级营收。他发现许多莆田商人对流量和渠道感兴趣,但似乎并不领会。一位莆田珠宝富翁曾带儿子造访钟,整个历程儿子一言未发,只有富翁讲话。
他想设计一款针对年轻人的新产物,问怎么找到90后和00后主顾?钟卫平问,是否用过B站,对方反问,B站是啥?“我说若是你想找到年轻人,尤其是女性,就要在B站和小红书上种草。他听了一脸木然,说照样做加盟容易。”钟回忆说。
北高商帮的下一次时机,或许要等到少壮派和二代崛起。郑国贤说,莆田人重视教育,北高商人乐成以后,不少人送孩子出国念书。假以时日,他们继续父辈的产业,或许将带来新气象。
现在,已经有少壮派和年轻一代频仍走向前台。我在深圳和莆田采访,人们经常提到爱恋珠宝和六桂福。尤其是,2010年爱恋珠宝赞助张学友演唱会,董事长张清群在圈内引起不小波涛;2021年,六桂福珠宝更是设计拿出上亿资金做硬广。
张清群的同伙陈剑飞,也是北高少壮派珠宝商人,打破父辈审美,花1800万元建成一套西式墟落别墅。他请了福清阳下的别墅设计师,在北高建起三层别墅,酒窖、花园和影戏放映厅……所有外洋别墅里的器械,一个都不能落下,装修和绿化也要够上现代文明水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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